【关周】触不可及(1~4)分手+失忆+破镜重圆

预警:

本文私人化解读非常重,本人巡粉,关周top,但是all巡倾向,这些都会在文中有体现,还有对关周关系的定位和解读,不能接受者请勿继续。

原本不能确定能写多少,就完全写了自己看,攒到四章半,觉得差不多了,才放出来,下一步怎么着随缘,可能写的比较短,也可能坑,也可能顺利写到完。

我已经佛了,大家随意。



(1)

那天周巡出门的时候,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坐在桌边吃早饭,关宏峰做的,果酱面包和牛奶,周巡不喝牛奶,自己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咖啡是上次去云南抓逃的时候顺道买的,关宏峰一次也没有喝过。

关宏峰不喜欢喝咖啡,就像周巡不喜欢喝牛奶,在有些事情上,他们从来都不一样。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早饭了,实际上,这段时间周巡一直睡办公室,昨天回来,一是刚结了一个案子,二来,也是为了昨晚那场郑重其事的交谈。

关宏峰慢慢地咀嚼着全麦吐司,面包口感粗糙,咽得有点费力,尤其是今天,他皱着眉头喝了一口牛奶,才把吐司咽下去。

周巡像往常一样风卷残云地吃掉自己那份,站起身说:“施局找我,我得去市局一趟,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今儿晚上我回来拿。”

关宏峰盯着自己的盘子,嗯了一声。他一直没有抬头,就听着周巡拉开椅子风风火火地走来走去。关宏峰知道他去拿外套,拿车钥匙,然后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砰。

那声不大不小的关门声仿佛撞进他心里。

他喘了口气,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浮出水面。他抬起眼睛,看向门口——周巡走了。

周巡再也没有回来。

关宏峰是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当时他正在局长办公室给顾局汇报工作,顾局的座机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关宏峰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心慌,他看见顾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骤然一变,猛地站起身抬高了声音问:“在哪儿?”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顾局看向脸色发白的关宏峰,表情复杂地说:“小关,周巡受伤了,正在抢救。”

关宏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赶到医院的,好像是顾局派的车,他只觉得手脚发软,走路身子发飘。急救室门口站着几个人,应该是市局的同事,他看到了施局,旁边有个人颓然坐在椅子上,夹克上一片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他正用血污的手撑着头,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和关宏峰的目光对在一起。

赵馨诚。

赵馨诚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关宏峰走来,在施局赶来之前一把揪住关宏峰的脖领子咆哮:“你他妈还来干什么!都是因为你他才成了这个样子,你他妈还有脸来!”

关宏峰一动不动地任他揪扯,直到他们被施局和同事分开,赵馨诚还在扯着嗓子骂,被施局吼一句:“这在医院呢!要发疯回家发去!”

赵馨诚这才不作声了,喘着粗气被其他人七手八脚地摁在椅子上。关宏峰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看着施局问:“施局,什么情况?”

施局迟疑了一下说:“他和赵馨诚执行秘密任务抓获了一个涉嫌制造枪支的嫌疑人,清理现场的时候没想到碰响了嫌疑人之前设置的炸弹。周巡把赵馨诚扑倒了,他自己……”

关宏峰觉得自己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但他仍然冷静地问:“伤势怎么样?”施局说:“土造炸弹威力不太大,其他还好,麻烦的是脑袋里飞进了弹片。”

他停了停,朝急救室偏了偏头说:“医生说,不太乐观。”

周巡当刑警这么多年,并不是第一次在鬼门关打转,可是以前他从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他总是在关宏峰紧张他的时候满不在乎地笑着说:“没事,我命硬。”

关宏峰说:“是,你命硬,专门克我。”

周巡大笑,烟都从唇边掉了出来,引得关宏峰也忍不住露出一点笑的表情。

那时候他们相爱,苦也是甜的。

可是这一次,周巡是真的危险了,而且,关宏峰看了赵馨诚一眼,他是为了救这个人。

手术进行了五个小时,施局有急事中途走了,带走了几个人,临走嘱咐关宏峰有了消息一定及时通知他。小汪带着一帮弟兄来了,

看着关宏峰的脸色问:“关队,顾局问要不要通知我师傅他家老爷子。”

关宏峰说:“老爷子回老家养老去了,一时赶不过来,不如等手术结果出来再说。”

他特别镇静,就连跟了周巡不到三个月的新警员都红了眼圈,可是他不仅仍旧面无表情而且居然镇静到连周巡家里老爹的事都考虑得妥妥帖帖。

他想起有一次他跟周巡吵架,末了,周巡疲惫地靠在沙发歪着头看着他说:“关宏峰,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他妈血管里流的不是血,是冰碴子。”

他盯着急救室的大门心想,可能真的是吧。

也可能,他在等着一场崩塌。

他的人生从没经历过这样的等待,他在等待宣判,他的一只脚踩在地狱的边缘。

终于,医生走出来,大家一哄而上围住他,赵馨诚挤在最前面,关宏峰却仍旧一动不动,站在人群之外。他听见医生用疲惫的声音说:“病人已经脱离危险,弹片取出来了,不过,对大脑功能有没有损伤,还要看检查结果。”

人群里响起呜咽声,赵馨诚像哭又像笑地咕哝,关宏峰很恍惚,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很不真实,耳边嗡嗡嗡的,像是夏天的蝉鸣,夹杂着什么人轻轻的笑声。

他似乎听见有人叫:“老关……”

他打了个激灵。

直到见到周巡,他的幻觉才彻底消退。

周巡躺在病床上,旁边挂着输液袋,脸色苍白。关宏峰突然后悔早上没有好好看看他,分开不到一天,却仿佛过了很多年。

麻药的药效已经过去,周巡半睁着眼睛,有点迟钝地看着围着他七嘴八舌跟他讲话的同事。赵馨诚已经换掉了血衣,坐在床边抓着周巡的手傻笑。

“老周,这次算我欠你一条命,”赵馨诚粗着喉咙说,“你放心,这笔恩情我记着了,早晚还你。”

周巡扯动嘴角,做了一个笑的动作,用虚弱的声音说:“得了,我还不知道你,你是比我能打还是比我聪明?不用你还人情,只要别再拖我后腿就行。”

大家轰的一声笑起来,赵馨诚撇着嘴抓头。

关宏峰像个外人一样远远地站在床尾,还是小汪机灵,回头看见关宏峰,从人群中钻出来拉着关宏峰挤到床边说:“师傅,您还没见着关队呢。”

周巡的目光落在关宏峰身上,关宏峰发现他的眼神里满是迷惑。

周围安静下来,周巡疑惑地看看关宏峰,又看看小汪,最后求助似的看向赵馨诚。

“老赵,”他问,“ 他是谁?”



(2)

周巡恢复得很快,就像以前关宏峰说的,他就像一头野兽,他的生命又生猛又热烈。

手术很成功,弹片被彻底清理干净,大脑没有器质性损伤,医生说他很快就可以出院。

就只是,他把关宏峰给忘了。

关宏峰一开始是不信的——周巡太精明,他们的关系又处在这么尴尬的时候,周巡借着受伤装失忆是有可能的。可是,医生经过检查,确诊说,这是选择性失忆。

为什么,关宏峰问医生,为什么他独独把我忘了?医生说,受伤是直接原因,更多的是心理因素。关宏峰反问,什么心理因素?医生说,具体的不太清楚,大概是有一些他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关宏峰沉默了。

医生跟他谈话的时候赵馨诚也在旁边,后来他们一起走出来,赵馨诚淡淡地说:“也是好事,对你对他都是。”

原本沉默的关宏峰这时候看向他,突然问:“你知道我们分手的事?”赵馨诚露出一点讥讽的表情。“当然,老周跟我说的,”他说,然后脸色陡然一变,说:“出事的时候,他正跟我说想早点干完活,晚上还要去你家拿行李,他想尽量赶在你回家之前,免得撞见你。他说前一天晚上你们话说到那个份儿上,实在是不想私下里再见面。”

关宏峰突然明白了赵馨诚那天看到他为什么那么愤怒,果然,赵馨诚按捺着怒火说:“如果不是为你的事分心,他也不会看不见炸弹的机关。”

关宏峰任何时候都不愿落人下风,不管他是不是满腹愧疚,尤其是对着赵馨诚。于是,他冷笑一声说:“我看不出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倒是你,都说海港支队的赵队身手不凡,真遇到危险怎么连好兄弟都保护不了,反倒让周巡保护你?”

关宏峰轻易不愿与人争执,但凡和人吵架,总能一针见血地戳人痛处。伶牙俐齿的周巡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是更鲁莽粗疏的赵馨诚。

赵馨诚果然涨红了脸,要放以前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一言不合动手打人是常事,自己人也照打不误,当年他每月的工资都不够付人医药费的。不过现在好歹过了而立之年,对面又是个不会打架的棒槌,他总算强忍下一口气,笑了一声说:“好,好,我欠他的我还,不劳您惦记。有这份儿心还不如想想他放你家的行李你怎么还他。”


关宏峰回到家,屋子里冷冷清清,他在客厅站了一会儿,走过去打开卧室门。角落里放着一只行李箱,那是周巡收拾好的行李。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周巡收拾行李的情景,他有意躲到厨房烧水泡茶,就听见周巡在卧室里乒乒乓乓的,把什么东西都摔得很响。

后来没了声响,关宏峰等了很久,还不见周巡出来,他有点慌张,迟疑地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门看进去,先是愣住,继而吐出一口气。

周巡趴在床上,睡着了。

关宏峰知道刚结的那个案子把周巡折腾得三天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太累,再加上伤心,就这么趴着睡着了。

关宏峰叹口气,轻轻走过去,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睡梦中周巡嘟囔了一声,关宏峰没有听清,好像是在叫他的名字,也好像在叫别人。

关宏峰盯着行李箱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把它放到床上打开。都是周巡的衣服,长袖T恤和牛仔裤,底下露出紫色的一角,关宏峰不记得他有这种颜色的衣服,拉出来看,是一条围巾。

关宏峰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他的围巾。

周巡曾经说过,他在街头第一次遇到关宏峰的时候关宏峰就系着这条围巾。

关宏峰不记得,他只记得周巡骑着摩托车,穿着橘色的皮夹克,没戴头盔,头发乱糟糟的,眼圈乌青,样子非常糟糕,可是,他的脸仍然好看得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疾跳了几下。

周巡吸引了他,这种吸引持续了十几年。

他轻轻揉搓着这条羊毛围巾,发了一会儿呆,又把它放回原处,盖上盖子。

周巡想带走初遇的纪念,那就让他带走,哪怕现在他什么都不记得。

可是,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想起来了呢?

关宏峰突然有点慌乱地压下这个念头——想起什么?想起他们之间所有的龃龉吗?

有时候真的,还不如不记得。

关宏峰推开副支队长办公室的门,里面空无一人,他提着行李箱四下打量了一下,打开文件柜下面的柜门,把箱子塞了进去。

这是个避免尴尬的最好的办法,周巡发现了也只会以为是自己放在办公室的,毕竟他经常睡办公室,放些换洗的衣服也很正常。

关宏峰细心地关好柜门,起身往外走,手刚要握住门把手,门突然开了,他和进门的人打了个照面。

他的呼吸骤然一滞——周巡!

周巡似乎也吓了一跳,哎哟了一声,定了定神,翻着眼睛想了想,犹豫地叫了一声:“关……队?”

关宏峰知道他没在演戏,他只是很尴尬地面对一个自己忘掉名字的领导。

“今天上班了?”关宏峰不露声色地问,尽管他的心已经在乱跳个不停。“哎,”周巡抓了抓因为手术被剃掉,刚长出来的头发茬子说,“没事了,在家呆不住,就来了。”

他越过关宏峰的肩头往办公室里看:“您这是……”

“我来借支笔,”关宏峰很快地说,“我的笔没油了,过来借你的笔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的水笔晃了晃——这是他日常用的。

“哦。”周巡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他露出犹豫的神色,客套式地笑了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记不起你的事了,小汪说你早先还是我师傅,你说怎么这么巧,我别的事都记得清楚就把你忘了。”

他俏皮地笑了笑,故意用戏谑的语气说:“该不是我欠你钱所以故意忘的吧?”

关宏峰的眼神闪动了一下。

除了赵馨诚没人知道他们交往的事。他们早先是师徒,后来是正副队长,整日形影不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人疑心。至于赵馨诚,他跟周巡是警校的老同学,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周巡才没有瞒他。所以,现在只要赵馨诚不说,周巡就无从得知他和关宏峰的关系。

关宏峰迎着周巡坦荡干净的目光轻声说:“不,也许是我欠了你的。”然后,快步走出门去。



(3)

案件分析会以往都是关宏峰的主场,他抽丝剥茧地分析线索,听取各技术部门的汇报,安排部署,运筹帷幄。除非他提问,不然别人都只有听的份儿。

不过今天,他几乎没有说话,全是周巡在主持。

这个案子线索明显,难度也不大,周巡来处理绰绰有余,关宏峰不需要插手。当然,最重要的是,关宏峰不想插手。

他安静地坐着,看周巡滔滔不绝指手画脚,想起213案他被陷害辞职周巡做支队长的时候。后来他洗脱了罪名,重新做回队长,因刘长永被害,周巡便主动做了副队。

其实周巡的脑子够用,只是他的天赋不在刑侦,而在组织调度上。只要关宏峰在,他就习惯了放弃思考像只忠诚的猎犬一样只等关宏峰下命令。

可是现在,他忘记了关宏峰,便理所当然地动起他快要生锈的脑子来。

其他人都有点诧异,偷偷地互相递着眼色。周巡终于发觉气氛不太对,迟疑地停下来,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关宏峰,打了个磕巴说:“嗯……关队,你看……”

关宏峰点点头说:“挺好,就这么办吧。”

周巡似乎只是走个过场,见关宏峰点了头,立刻回头说:“关队既然没什么意见,大家就赶紧行动,案情紧急,马上行动。”众人一起答:“是!”便纷纷起身做自己的事。

周巡起身走了两步,才仿佛猛然意识到他的安排里遗漏了关宏峰,他回头颇有些尴尬地望着关宏峰说:“关队,不然你……就在办公室听信儿?”关宏峰淡淡说:“不,我想去现场走访几个目击证人。”周巡忙说:“行,那咱们一起去。”

走访进行得很顺利,关宏峰在对讲机里给大家布置了下一步的侦查工作——这次周巡终于记得没有跟他抢——然后看看天色,太阳已经往西坠,该回家了。

关宏峰因为当年的案子,患上了黑暗恐惧症,跟周巡交往这几年好了很多,反正两个人同进同出,哪怕光线暗一些关宏峰也没有觉得难受。甚至有一次家里保险丝烧了,周巡换保险丝,关宏峰还能打着手灯照亮。

不过现在,他只剩一个人了。

“我先回家了。”关宏峰说,“今天就到这里,其余的工作明天再说。”周巡也跟着他抬头看看天,点点头说:“听说了,你怕黑,不过,现在时间还早,一起吃个饭呗,前面那条街上有家砂锅王,那可是全津港头一份儿。”

关宏峰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周巡,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

他以前常和周巡来吃这家砂锅。周巡嘴馋,工作时体力消耗又非常大,忙里偷闲他总要想办法打打牙祭。这家砂锅店顺路又便宜好吃,周巡隔三差五地就拉着关宏峰来吃。尤其是冬天的夜里,两个人一起下班回家,又冷又饿,来两份热气腾腾的砂锅,又解馋又暖和。

现在,周巡还记得。

店里地方小,门口摆了地摊,两个人就在一张小方桌边坐了,周巡很熟练地点了两碟凉菜,又给自己要了砂锅排骨,回头问关宏峰吃什么。

关宏峰历来只吃三鲜的,但很明显周巡已经忘了。

于是,他便说:“和你一样吧。”

周巡吃饭还是和以前一样,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吃得特别香。关宏峰在吃上没什么欲望,吃饭对他来说只是为了果腹,但是对周巡来说却是一种享受。

所以,关宏峰很喜欢看周巡吃饭的样子,甚至还专门上网查菜谱提高自己的厨艺。周巡那种热烈的旺盛的生命力洋溢在生活的每个角落,而这正是关宏峰从来不曾拥有过的,弥足珍贵。

不过,他们至少有三个月没有来这里吃砂锅了。

关宏峰才吃了一半,周巡已经吃完了,满足地打着饱嗝。这时候,有辆车在不远处停下,一个人下了车走过来轻轻地踢了桌子腿一脚,笑着说:“哟,又来下馆子?”

关宏峰抬头看,是自己的双胞胎弟弟关宏宇。关宏宇早先被牵扯进213案,没少跟周巡打交道,后来案子结了,消除了误会,两个人算是不打不相识,倒是有了些交情。

关宏宇低头打量周巡只有寸把长的头发,大笑说:“你怎么剃头了?这脑袋跟冬瓜似的。”周巡朝关宏宇的小腿一脚踹过去骂:“关宏宇你他妈才是冬瓜!”

踢完之后,自己倒愣住,猛地回头看关宏峰: “这是你双胞胎弟弟?”

关宏峰暗中吃了一惊,周巡居然记得关宏宇,可是却把自己和关宏宇彻底割裂开。

关宏宇莫名其妙,一巴掌朝周巡脑袋拍去:“你他妈说什么呢?”周巡连忙躲开说:“别动,我头上刚做过手术。”

关宏宇愣了一下,忙问:“怎么了?”周巡说: “炸弹炸进去个碎片,所以我……把你哥忘了。”

吃完饭后,他们分了手。周巡自己回家,关宏峰坐关宏宇的车回去。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关宏宇已经镇静下来,他默默地开了一阵车,才问:“哥,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宏峰眼睛看着前方的车流,平静地说:“我们分手的第二天他出了事,手术很成功,他一切都好,就只是忘了我。”

关宏宇沉默了一会儿,笑了一声说: “挺好,早先我就觉得你们这样太累了,他忘了你也好。”

停了停,他又问:“周巡这小子比猴都精,他不会是装的吧?”关宏峰轻轻摇头说:“医生确诊了,而且他瞒不过我。”

关宏宇摸了摸下巴说:“但是他没忘记我。”关宏峰没说话,关宏宇咧嘴一笑说:“哥,你说他单单忘了你,潜意识里是有多恨你?”

关宏峰闭了闭眼睛,听关宏宇冷冷地说:“哥,你就此放过他吧。”

关宏峰睁开眼睛,车窗外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他的脸色阴沉而冷峻。

“不是我不放过他,”他冷漠地说,“是他不放过我。”


这句话是他对关宏宇的反唇相讥,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事实。

他和周巡之间,从来都是周巡紧紧地抓着他,而他却始终不停地试图推开周巡。

他不是不爱周巡,只是他的心魔作怪,使他害怕一段亲密的关系,害怕爱情,害怕幸福。

他从小就是个心思敏感的人,喜欢独处,讨厌社交。他太优秀,身边永远不缺敬仰他的崇拜者,可是这种“敬”是“敬而远之”。他原本就带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而在武玲玲和213案后,这种心态愈演愈烈,他像被拖进黑暗的漩涡。

如果没有周巡,他可能会被黑暗彻底吞没。

有一次周舒桐和后勤的几个小姑娘叽叽咕咕地聊天,关宏峰听见她们大惊小怪地说:“关队原来是天蝎座的啊,周队是狮子座,怪不得,两个人的性子都和星座太相合了。”

关宏峰不相信星座,那都是小女生喜欢的骗人玩意儿,可是他不得不承认他和周巡的星座确实和本人相符。

狮子座的守护神是阿波罗,对吧?太阳神,无比光明无比灿烂。是的,周巡就是他的太阳。

虽然在旁人眼里,他是周巡的太阳。他是师傅,是偶像,是周巡死心塌地追随的人。可是,没有人知道,他需要周巡比周巡需要他还要迫切。

他没周巡不行!

他的世界里是茫茫的雪原,冰冷彻骨,杳无人烟,只有周巡能融化他。

周巡粗声大气地说话,精力充沛地工作,一条街一条街地排查,一宿一宿地熬夜,催命似的逼着警员们干活儿,玩命似的身先士卒抓捕嫌犯。他身上永远不缺生机和活力,每次他对着关宏峰笑起来的时候,关宏峰都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

他爱这种明亮,又惧怕这种明亮,他习惯了痛苦,痛苦让他觉得安全,幸福让他觉得惶恐。

他永远不能消除那些在别人看来荒唐可笑的忧虑——周巡真的爱他吗?周巡能一直爱他吗?周巡是不是还在爱他?周巡会不会在某一天爱上别人?

有些东西太宝贵,就特别害怕失去,因为他承受不了某一天的一无所有。

所以,他始终想要逃离。

在被抛弃之前抛弃,在被伤害之前伤害。

这种游移不定的心态折磨着周巡,也折磨着他自己。周巡无法理解他阴晴不定的态度,莫名其妙的情绪,不明白他为什么永远那么容易生气。所以,他们争吵,冷战,没完没了。

直到有一天,他们都累了。




(4)

第二天的工作进展得非常顺利,原本案情就比较简单,加之他们行动迅速排查及时,所以很快就锁定了犯罪嫌疑人,当天下午便把嫌疑人捉拿归案。

终于可以按时下班,正好还是周末,说不定能大休两天,大家都很高兴。小姑娘们急急忙忙换上裙子互相招呼着去逛街,小汪和小徐撺掇着去撸串,有家有口的都慌着回家奔温柔乡。

关宏峰从办公室走出来,看见走廊里周巡打电话的背影。

周巡打电话永远粗声大气的,隔着老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对,就那家馆子,”他说,“好长时间不去我馋他家的卤猪蹄了……别呀,酒得喝,你我还不知道,你能少得了酒?……我说老赵,你不会怕了我了吧?也是,哪次拼酒你也没拼过我……行,说定了,我也不开车了,这就打车过去。”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一边收起手机一边走出支队大门。

关宏峰微微蹙眉。

周巡已经很久没和赵馨诚一起喝过酒了,因为关宏峰不高兴。

关宏峰一直对赵馨诚抱有敌意,毕竟,他是唯一一个认识周巡比他还久的人。他们是警校同级生,大比武的决战中交过手,惺惺相惜。工作后一直有来往,关系非常亲密。周巡早年丧母,赵馨诚家老太太简直把周巡当干儿子。

和关宏峰交往之前,周巡隔三差五就和赵馨诚联系联系,要么是在馆子里喝酒胡侃,要么是上门吃老太太包的饺子。有一回赵馨诚出差追逃,他们家水管子爆裂,老太太直接给周巡打电话,周巡二话不说上门给修好了。

和关宏峰在一起之后,开始时周巡仍然和以前一样。可是很快他就发现,每次他从赵馨诚那儿回来,关宏峰的脸色都很难看,也不说什么,就是冷冷的。

关宏峰总是这样,他很少和周巡针锋相对地争吵,在他不满却并非理直气壮的时候,他便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冷淡表情,仿佛在说,你做了什么错事,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周巡对谁都毒舌,对谁都是暴脾气,就对着关宏峰无比温顺。可能是多年做徒弟形成的习惯,也可能是出于对关宏峰的崇拜。

所以,每到这种时候,他总是退让的那一个。

于是,他在关宏峰的沉默中渐渐远离了赵馨诚,直到一个突发事故,使他除了工作上的往来,再也没有和赵馨诚有私下的交往。

那次他晚归,碰巧家里电线短路停了电,关宏峰黑暗恐惧症发作。周巡在楼下看到漆黑一团的窗口就知道出事了,疯了似的跑上楼冲进家门,把蜷缩在角落里的关宏峰抱进怀里。

那件事后他特别自责,不仅晚上再不丢下关宏峰赴朋友们的约,而且几乎时时刻刻盯着关宏峰,恨不得上厕所都陪他去,就怕再遇到停电事故。

那段时间里,关宏峰是相当享受的,虽然他从来不承认这一点。

他更不会承认的是,那场事故是他精心策划的。

他处理了家里电线的线路,在远远看到周巡身影的时候才动手断电,掐准了时间足够周巡来救他。

实际上,当时他的黑暗恐惧症早就没有那么严重了,周巡进门之前,他靠手灯足够支撑,听见开门的声音他才灭掉手灯将它滚到桌子底下。

看到周巡那么愧疚他确认周巡是最爱他的——是的他必须反复确认这一点。他需要这种确认,因为他太缺乏安全感。

周巡跟赵馨诚勾肩搭背,周巡跟关宏宇喝酒吹牛,周巡跟小汪开玩笑斗嘴,周巡跟随便什么同事都热热络络。

可是周巡只能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

所以,他不惜在感情里用了心计,效果很好,周巡的注意力全落在他身上,再也不理会什么赵馨诚。

可是今天,他又约上了赵馨诚。

关宏峰来不及感到嫉妒,他在想,周巡非要拉着赵馨诚喝酒,他打算干什么?

周巡是个外表粗鲁实际心思极为缜密的人,这是关宏峰对他的评价。这些年周巡早改了酗酒的习惯,无论和谁出去,他都绝不会多喝,早先和赵馨诚最多也就是喝几扎啤酒而已。为什么这次他要大喝一顿?

难道,他是为了灌醉赵馨诚,然后,向他探问出什么事?

关宏峰屏住呼吸。

周巡应该早就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失忆产生了怀疑。为什么是这个人?我和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恩怨?

周巡知道,最了解自己私事的,只有赵馨诚。

关宏峰觉得心怦怦乱跳起来,该来的,迟早要来。

可是,失去的记忆可以由别人讲述,感情呢?

关宏峰一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他觉得按周巡的脾气,知道真相会当面锣对面鼓地来找他对证,可是第二天他安然地度过了一天,支队没任务,周巡也没来找他。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原因。

那天晚上,关宏宇打来电话,关宏峰一听到他那迟疑的语气,顿时明白了。“周巡去问你了?”他故作冷静地问。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才说:“是。他刚走。”

关宏峰握着手机闭了闭眼睛,吁了一口气,拖长声音问:“你说了什么?”关宏宇说:“我说了我该说的。”关宏峰问:“什么是你该说的?”关宏宇说:“我说你们交往过,分手了,他跟你在一起特别不快乐,两个人都累,分了就对了。现在忘就忘了吧,这事儿就别往回找补,不值当的。”

他有意停了停,问:“哥,这正合你心意吧。上次你不是说他不放过你,我这就是劝他彻底死心。”

关宏峰啪得挂掉电话。

他攥紧手机,垂着头,僵硬地站着,然后,他听见门口的动静。

哗啦哗啦的钥匙声,钥匙在门上划动的声音,插进锁孔,拧动,卡吧,门开了。

关宏峰转过头去,瞪大眼睛看着站在门口的周巡。

周巡看看他,又扬起手里的钥匙看了看说:“原来我果然在这里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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