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关周】左右为难（12）

（12）

周巡走进支队大门的时候，很难说是什么心情。

事情来得太突然，他很难相信那不是关宏宇的恶作剧或是宿醉的幻觉。

他需要见到关宏峰来印证，可是又怕见到关宏峰。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自己追逐了十五年的人。

一走进办公楼他就心如擂鼓，脸色也有些发白。关宏峰向来心思缜密，周巡不晓得他会怎样安排自己的出场，但是没想到，一进警员办公室他就看到了关宏峰。

周巡停下脚步，关宏峰泰然自若地给大家安排工作，见到他来了，既不热情也不故意躲避，很自然地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关宏峰的这种状态反而让周巡松了一口气，他几乎可以天真地相信一切只是出于自己的臆想。

局里下发了新文件，传达，学习，然后各自处理各自的事情。周巡把结案报告拿去给关宏峰过目，关宏峰已经回办公室去了，他便去办公室找他。

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已经忘了今天早晨的事情，像往常一样把结案报告递过去，说明了一些情况。

关宏峰翻了翻，没什么问题，便把报告放在一边，淡淡问道：“你已经知道了吧？”

一开始周巡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等他看到关宏峰的眼神，立刻记起所有的事情，全身一激灵，陡然警觉起来。

他含义不明地哼了一声，关宏峰微微笑道：“按宏宇的性子，他一定会先发制人地告诉你我跟他说的话，但是，当然的，他希望你不要离开他，而你也会同意对吗？”

周巡沉默着，关宏峰安静而耐心地等着他，他开口时没有回答关宏峰的话，只是问：“你说的是真的？”

关宏峰垂下眼皮，轻轻叹了一口气说：“昨晚我也这么问过你。”周巡追问：“所以答案呢？”

关宏峰抬眼看他，这一次周巡没有逃避，固执地迎着他的目光。关宏峰轻声说：“你了解我，周巡，我从来没有动过感情，所以我很笨拙，也不会花言巧语哄人开心，我只会说实话，我说的都是实话。”

周巡紧紧盯着他问：“什么实话？”

关宏峰坦然说：“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没有也不愿和什么人一起生活，但是现在我想了，我想和你一起，就像过去这十五年一样。只不过，以前我们只是工作上的搭档，以后，生活中也是一样。”

周巡低下头，半天才笑了一声说：“这真是我听过的最虚伪乏味的告白了。”

关宏峰叹了口气说：“我就说我嘴笨，我不知道怎样说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

周巡淡淡说：“你的嘴从来都不笨，你只是没有心。”

关宏峰绷紧嘴角，眼神冷峻下来。

周巡抬起头看着他，微笑着，眼里有很深的东西，深到关宏峰想看却看不懂。

他说：“我不信你。”

关宏峰反问：“为什么？”

周巡说：“你说呢，老关？十五年了，我从你的眼中看不到分毫情谊，为什么突然之间你就看上我了？”

关宏峰皱眉：“你觉得我另有目的？我能有什么目的？”

周巡慢慢地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为了拆散我和你弟弟，或许是习惯了我对你的忠诚，不能容忍我的所谓背叛，又或许，你只是喜欢和你弟弟抢东西。”

关宏峰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不知不觉抬高了声音说：“如果我只是想拆散你们，我有一百种方法而绝不会选择这么愚蠢的方式。至于说抢东西，我根本不在乎！……”

周巡打断他，平静地说：“那就只剩最后一条，你只是独占欲在作怪。”

他吸一口气，用轻松的语调说：“好了，我还得到局里去一趟，关队，没事的话我走了。”

他不等关宏峰回答转身往外走，关宏峰从椅子上站起身想喊，却没有喊出口。

门在周巡身后关上，关宏峰闭上眼睛，撑在桌上的两只手握紧拳头。

周巡后背僵直地快步走着，仿佛要甩开身后的什么东西，迎面走来的警员跟他打招呼，他沉着脸一语不发，径直走到楼梯拐角处，抽出一包烟。

手不知怎么特别不利索，烟啪的一声掉在地上，他骂了一声“操”，捡起来抽出一根，连着打了几下才打着打火机。

点着烟，他深深吸了一口，一直紧绷的身体陡然松懈下来，他颓然地靠在墙上。

对他来说，刚才那十分钟，比他和犯罪分子枪战还要紧张还要令人恐惧。

关宏峰是个再可怕不过的对手，不是因为他太聪明，而是因为，他太爱他。

周巡夹烟的手一个劲儿地哆嗦，他靠做深呼吸才能勉强抑制住发抖的身体。

他庆幸自己一直都很冷静，更庆幸自己没有暴露出他那些太深太久太绝望的感情。

拒绝关宏峰是他这么多年来做的最爷们儿的事情，远远超过他那些惊险的死里逃生。谁都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来说“不”，还好，他做到了。

因为，他一直冷酷地对自己说——你不信他。

是的，他不信关宏峰，他不敢信关宏峰。

即便是告白，关宏峰也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所谓“我想和你在一起”，不过是一种屈尊和俯就，是他赏赐给对方的一种荣幸。

周巡知道关宏峰一旦确定自己喜欢他，就立刻会发觉自己对他的感情有多深，会懂得如何利用感情来控制自己。

和一个掐着自己的七寸的人谈感情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尤其是，这个人素来以冷血著称。

即便不考虑关宏宇，不考虑道义和责任，他也不能接受关宏峰，不然，就是将自己的性命交在对方手上。

他和关宏峰不可能有对等的感情，在这场感情的较量上，他从一开始就是输家。

这和智商无关，只是因为他有心，而关宏峰是没有心的。

烟灰从周巡指间掉落，落在身上，他低下头仔细地弹掉。

他的神情又平静又哀伤。

他刚刚赢得了一场胜利，可是他早已经输得一无所有。